数理视野中的西方本体论与先验论(15)

再看美国《大百科全书》关于本体论条目的规定：“形而上学的一个分支，它研究实在本身，这种实在既是与经验着它的人相分离的，又是与人对于它的思想观念相分离的(A)。这个术语是由克利斯蒂安·封·沃尔夫(1679—1754)导入的，以指介乎研究世界的起源与结构的自然哲学和研究心灵的精神哲学或心理学之间的、一片思辨思想的领域(B)。他教导说，本体论应当为那些比自然哲学或心理学中考虑的问题更为基本的问题寻找答案……本体论是思辨地探究，它要问实在从根本上说究竟是多种不同表现中的一这样的东西呢，还是就是多样性的东西(C)。在这两种情况的每一种里，如果实在要被思想为是服从于形式逻辑法则的，一致而统一的东西，那么就必须发现出一些重要的范畴来(D)。”*转引自愈宣孟著：《本体论研究》，第23—24页。此条目也有四点规定实是三个问题：1.本体论研究什么(它研究“实在”，其抽象性则表现为既与人分离，也与人的思想观念〈世俗的〉相分离，它是纯粹的“思辨”思想领域，具体言之，则是研究世界起源与心灵精神哲学之间〈即物我之间〉的思辨问题即多中之一的问题)；2.本体论这个术语是由沃尔夫命定的(它从属于形而上学领域)；3.本体论“必须发现出一些重要的范畴来”，以“服从于形式逻辑法则”。

以上两条目各有其特点，英国条目侧重于历史线索，美国条目则特别讲究问题之思辨结构及其逻辑规定，但二者都公认本体论之定命者是沃尔夫，绝无异辞。那么，沃尔夫为何能够在当年拈出一个“本体论”的术语来？其可能性以及论证之条件是什么，这是解释“本体论”术语之谜的关键。其次，英美两条目皆指出“本体论”除了穷玄探源(内容)之外，尚需协合有“形式逻辑法则”，以便构成一个可以推演的“演绎体系”。故西方哲学从内容到形式都完全区别于中土庄子的“本根”说。从两条目看，西方哲学本体论之谜，则藏于两个问题上：其一，沃尔夫之言说方式；其二，本体论之逻辑范畴配套、规定。若离开这两点去言说本体论，很难“得其环中”(庄子有“超以象外，得其环中”之说)，甚至沦为言说者之“想当然耳”。

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两条目之论证依据、尤其指明要有“逻辑范畴”的配套规定，是依据哪家哪派的哲学而综合出来的？在笔者看来，则全在黑格尔及其哲学功能上：1.沃尔夫对西方传统哲学的分类(包括本体论)，得到黑格尔的高度赞扬，且说是公认的权威分类，后世难以更易(第188—189页)。因而西方本体论术语的发生与挺立，离不开“沃尔夫—黑格尔”的哲学效应。2.黑格尔哲学是“绝对理念”的“逻辑运动”(正—反—合)，故其认识论统一在本体论上，或者说在逻辑(正—反—合)运动中的绝对理念论，完全融合了认识论与本体论，无所谓谁统一谁。黑格尔哲学这种双向(内容—形式/穷玄探源—逻辑范畴)之规定，则直接成为英美两条目的理论依据。

下面将围绕“本体论”问题本身进行多方面论述。

(一)本体论术语出现(形而上学分类)的理论背景。后人整理亚里士多德的浩繁著作时，只作二分法：物理学—物理学之后。前者是指科学有实证性，后者是指哲学，或形而上学，有思辨性。大体上说，这种二分法，是合理的，且维持了很长的历史时期。西方进入中世纪之后，其神学与宗教之学说，广泛渗入传统学说中，普遍粘上“经院作风”。由于近世工业生产的发展，带来产业革命，于是主体大脑的思维方式，也必须随之发生变革，即必以“力学—几何学—微积分”的理智大脑思维方式，去清除神学—经院作风所玷污的传统学说。这便是17世纪莱布尼茨—沃尔夫学说面世的伟大任务。几何学、微积分的发明，作为清洗神学—经院作风的得力工具(以数理之实证性推毁神学思辨)，起了划时代的作用。笛卡尔发明解析几何学，以其相应的思维方式，开拓了西方哲学认识论的新时代；莱布尼于1677年发明了数学微积分，把世界推向纯数之差异与趋同之二分法(微分—积分)，消解世界万物的复杂性，以“数就是世界”的命题，遥应古希腊毕达哥拉斯“数是万物起源”的学说；当年沃尔夫只28岁(1707)便当上了哈勒大学的数学兼哲学教授，黑格尔这样评价他：“沃尔夫把全部知识都纳入学院式的系统形式。他在数学方面曾经搞得很出名，也同样以他的哲学著名，他的哲学在德国长期占统治地位。但是这种哲学一般说来应当称为理智哲学，包罗着一切落入知识范围的对象；它虽然是以莱布尼茨哲学为基础的，思辨的东西却在其中完全消失了。”(第187页)且说“他特别使莱布尼茨的微积分得到了普遍的应用”，“以学究的方式应用几何学方法把哲学抽绎成一些理智规定……把理智形而上学(应包括“本体论”——引者)的独断主义捧成了普遍基调”，“全部学说是以严格的几何学形式如公理、定理、附理、绎理等等陈述出来。沃尔夫一方面探讨了一个巨大的、十分普遍的范围，另一方面又在论述各个命题及其证明时，采用了严格的方法”(第188—189页)。看来，沃尔夫是以应用“几何学—微积分”来开拓大千世界和建构学科的，其中包括他对传统哲学的厘析与分类。总之，“笛卡尔—莱布尼茨—沃尔夫”时代，是以“数”的观念来开拓了一个清洗“神学—思辨”污垢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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