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理视野中的西方本体论与先验论(26)

亚里士多德给“人”下的定义是：“人是理性的动物”，近世卡西尔则进一步说：“人是符号的动物。”这是给西方人(而非中国人)下的定义。“理性”(经验理性)与“符号”(理性之符号)两个大特征，通透了全部西方文化精神。西方之“因果律—理性”文化、哲学，大体上可分为两大截(两大层次)：经验理性(直接因果律之理性)——先验理性(符号理性)。经验理性是直接体现因果律的(牛顿见苹果落地——发明万有引力/瓦特之烧开水壶盖开——发明蒸汽机、火车头)。这是西方工业生产、科技进步的强固基础。经验理性仅是一个基础，它必须飞跃一层，进展于先验理性(摆脱“物”与经验纠缠)，使用大量符号、公式、定义(凝成逻辑)，囊括与推动必然性、普遍性两大理性法则去达到纯粹理性世界的全新境地。这种先验理性，又可曰符号理性(以符号实现必然性与普遍性的推论，得出纯粹之理性结论)。因而西方理性之全程史，实可简括为：经验理性—符号理性(先验理性)两段。只有当两者在工业生产、科技发展中，互逆交流水涨船高时，才会有稳定而健壮的生命形态。应当看到两者在历史发展中，各有其特征和贡献。西方的理性史，永远都是此等理性二相性相续交流的历史，否则西方世界则会一片黑暗。中国学人要“翻转康德”云云，从何说起？若真的“翻转康德”，就是摧毁了西方理性世界的上半截，即摧毁了科技世界；令其理性世界萎缩于其下半截(经验领域)中去，让西方人成天坐着“看苹果落地”和“看人烧开水”！说穿了，这实在是一则大笑话。

我们需要切记的是：先验≠经验≠“心—物”反映论；先验(先天)≠天生；先验=理性运思中之“必然性与普遍性”；先验=一种认识能力(由知识转化为智慧)。但这种认识能力又来自经验知识，它从不凭空产生。康德先验论所要研究的就是这种“既来源于经验，但又独立于经验”的先验论(它不研究“经验”领域，不去寻找“先验论”之根源)。故又曰“纯粹理性”(“纯粹”者，既不夹杂任何“经验”之杂质，仅有“数学·逻辑”之运演观念，亦曰“理智直观”)。在某种程度上即可以说，研究先验论就是研究西方“符号理性史”，它表现于数学和自然科学中，具体言之，即是分析“知识—悟性智慧—认识能力”三联式的屡积性运行轨迹及其层次递升的理性变化过程。对此三联式的深刻把握，即是弄懂康德先验论的大关键。

小 结

西方哲学本体论与康德先验论，不是同一性质的问题(一个是实体之“有”的存在开端性问题，一个是认识主体的认识能力问题)，但两者都是西方哲学中的艰深而繁难的问题，其所以如此，全出于“数学·逻辑”观念之突破与纠缠，同时还呈现了西方哲学之千山万水境界。若离开其“数学·逻辑”观念之运转主轴去作自我猜想式的“思辨”(“想当然耳”)，这实在是有点近似“水中捞月”。此“月”并非模糊不清，但却是“假的”——若能及时反省，抬头望望天空，即会大彻大悟。中国学人研读西方文化，应切记：莫把他乡作故乡，莫把“想象”作“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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